潮州筝传承四题

——《潮州筝弦古曲集》读后感

由陆晶副教授编著、王培瑜先生订谱的《潮州筝弦古曲集》出版了。蒙陆老师厚爱，赠书与我，非常荣幸！

当今社会浮躁，身处音乐院校院大墙之内的陆教授面向田野，多次来潮采风，感悟潮韵，非常难得。陆教授耐得住寂寞，潜心研究潮州筝乐，著书立论，更得潮州音乐家王培瑜先生提供第一手资料，历时五载，《潮州筝弦古曲集》终于走进同仁视野，可喜可贺！

作为一名潮州筝派的传承人，在肯定陆老师对潮州筝传承、传播不懈努力，做出成绩的同时，也引发了我对潮州筝乐传承的一些思考：

一、关于诸宫调。

考潮州音乐的文献资料，没有“诸宫调”，只有源于二四谱的“轻三六”、“重三六”、“轻三重六”、“活三五”四调。首倡“诸宫调”，相信始于杨秀明先生的订谱并演奏的《粉红莲》，它是在杨广泉先生代表作弦诗乐《粉红莲》（四调）（也名《四季莲》）基础上发展成古筝曲，并以《粉红莲》（诸宫调）名。

我不清楚土生土长的杨秀明先生为何把《粉红莲》定为诸宫调，也未见过杨秀明先生相关的文字说明。但是，做为潮州乐人，我也了解到相关的一些人与事。由杨秀明先生订谱的《粉红莲》（诸宫调）被视为潮州筝的代表曲并见诸各大音乐院校教学、古筝考级、古筝赛事中，吸引着广大筝人的关注、喜爱和研习，对潮州筝乐的传播和推广，功不可没。杨秀明先生对潮州筝有创新、有贡献，但是我们不能回避这样的事实：所谓的“诸宫调" 并不被汕头大多数潮乐人的认同、接受和应用，由汕头市文化主管部门主办（或承办）的重要场合中演奏《粉红莲》，（如北京“绿色的旋律”、汕头“中国潮筝——全国传统古筝学术交流会”等）即使是杨秀明先生本人或他的传人出场都没有标注“诸宫调”；曾有本地乐师、杨先生的学生向其请教“诸宫调”的定义时，他更是含糊其辞，顾左右而言他。纵观黄冠英女士、陈其俊先生等潮州筝传人的《粉红莲》筝谱都标注“多调”或“四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2017年在川音举行的“天府潮韵——民乐系研究生民间乐种教学成果音乐会”，陆晶老师与王培瑜先生筝弦合奏《粉红莲》四调也没以“诸宫调”名调。

《潮州筝弦古曲集》收录的，由王培瑜先生订谱的《栁青娘》四调连奏，反映了潮州传统音乐自娱自乐音乐生态和诸调自然互换的鲜明特色。我们再把时间往前推移，先贤留下的《夏小莲》“二四谱”，（收录在陈蕾士《潮乐绝谱二四谱源流考》）就写到“重六、轻六、活五皆可用”。必须强调指出的是，潮州音乐传统的轻、重、活、轻三重四大调自然互换，源于二四谱，学理清晰，通俗易懂，潮州乐人玩得得心应手，为何要扯上源于宋、元、金说唱艺术的“诸宫调”？难怪有潮州乐人把这种现象喻为潮州古乐谱“皇帝的新衣”！

鉴于以“诸宫调”名调使潮州筝乐诸调互换存在岐义，建议以“潮州筝乐多调自然互换与诸宫调”为主题展开一场学术层面的研讨和争鸣。议题包括：诸宫调与潮州筝多调互换有何历史渊源？；如何引导广大学子对源于二四谱的多调互换，完整、准确地研习和传承？潮州筝乐在现有的轻、重、活、轻三重、反线五大调的基础上有无添加“诸宫调”的必要？四川音乐学院是否方便就相关问题提供全国性的学术研讨和争鸣的平台？

二、《诸宫调•粉红莲》是对传统的反叛吗？

王培瑜先生在《潮汕筝弦艺术的来龙去脉》中曰：“潮州筝有不少大家，其中最有个性的应该归杨秀明先生（1936—2015）莫属，他的代表作《诸宫调•粉红莲》虽然是对传统的反叛，但恰恰造就了杨秀明在潮州筝界中的地位。”把《诸宫调•粉红莲》说成是对传统的反叛，我不敢苟同！步王培瑜先生的话题，我也梳理一下潮州筝乐和《诸宫调•粉红莲》的来龙去脉。

潮州筝形成于清末民初，随着历史的推移和筝乐的文化积淀，形成了本土的二大主流筝派——洪派和李派。李派因不受传统固有观念的羁绊，手法灵活多变，被称为“花草派”。杨秀明先生师承李派第三传人徐涤生先生。徐涤生先生的筝乐思想是：“融会贯通，推陈出新，与时并进，不落俗套。”这对杨秀明先生筝风的形成有潜移默化的影响。

高哲睿先生70年代写给曹正先生的信中指出杨秀明先生的弹奏风格：“杨秀明师从徐涤生先生，手法与乃师颇为神似，弹奏奔放，跌宕，被视为“花草派”不可多得的人才，有加以推广的必要。”

《诸宫调•粉红莲》是对传统的反叛吗？非也！它是从杨广泉先生代表作弦诗乐《粉红莲》（四调）筝化而来，是徐涤生先生筝乐思想的践行，是潮筝“花草派”筝风的延续和发展，寄意对传统文化的追溯和依托。“反叛”二字，用辞不妥，定性错误！

三、学习二四谱的目的和意义。

陆晶老师在《潮州筝弦古曲集》前言中写道：“早期的潮州筝是在弦诗乐和细乐中以伴奏乐器的形式出现，它使用的是古谱——二四谱和工尺谱，这两种乐谱都是以记录乐曲旋律骨干方式来记录音乐的。而今由于五线谱和简谱的普及，使用古谱学习中国传统乐曲演奏的人越来越少。”这是潮州筝乐传承一个不能回避的问题。对于有更高志向的潮州筝乐研究者来说，二四谱是一门必修课！ 懂得“二四谱”，方知轻六、重六、轻三重六、活五诸调调名的由来；懂得 “二四谱”三、六、五的变化，才能玩转潮州音乐诸调的自然互换；懂得“二四谱”“三”和“六”各代表的“轻"和“重"概念，弹奏古筝时方能合理运用相应的左手技法，使“轻”、“重”有序；懂得“二四谱"读谱生韵的特点和规律，才可从中体悟 “以音生韵，以韵引声”的潮乐之魂。

此前，王培瑜先生在川音有工尺谱教学和演奏唱和，建议陆晶教授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把二四谱纳入潮州筝乐的教程之中，让学生从潮音、从文化去体悟潮筝风韵，完整、准确地传承潮州筝乐。

四、钢丝弦筝与潮州筝乐。

《潮州筝弦古乐谱》“扫码听”有几首王培瑜先生用钢丝弦筝弹奏的潮州筝曲，潮音、潮韵，悦耳动听！

潮州筝以声清亮柔美，一音多韵而著称。潮州筝在弦配上使用细小的金属弦，张力小。弦音清亮柔美，余音绵长。拨弦之后，声音逐渐减弱，有利按音做韵。潮州筝家林毛根先生强调的弹按尾随，一音三韵，高哲睿先生之以韵补声论，就是以筝的形制，弦配和张力为基础，舍此，很难弹出潮州筝柔美、多韵，擅变的地域风韵。

钢丝弦筝深受潮州筝家的喜爱，世代相传。即使是尼龙弦筝普及和流行的新时代，以清亮柔美，一音多韵著称的钢丝弦筝仍为潮州筝人所青睐和传承。但我们不可否认这样的事实，随着古筝从民间进入专业院校，新理念、新作品、新技法催生了尼龙弦筝问世，钢丝弦筝日渐式微。弹好钢丝弦筝，传承传统流派风韵对于在现代筝大环境中成长的年青一代无疑是一个新的课题。希望同仁喜爱她，研习她，传承她，发展她。希望钢丝筝重新回到舞台中央。

川潮携手，弘扬潮筝。

陆晶老师加油！

（高百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