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学习古筝那会儿，每学新曲子，老师都会让我用手指划着拍子唱谱子。一开始7个音认不熟，划起拍子来就觉得好难，经常心里有些想逃避：
“把音弹出来就行呗，为什么非得划拍子呀！”
觉得这个音长，就多等一会，觉得那个音短呢，就弹短一点儿，节奏全靠意念来控制。
随着学习，慢慢地也认同了节奏的重要性，开始习惯划拍子，但经常划着划着就卡了壳，停下来思考好一阵子才继续划下去，关键是脑子里还以为自己划的挺对的。
现在想来，手速其实在一定程度上也是靠意念来控制的，熟练的地方，手速就快一点，卡壳的地方，手速就很慢，一个曲子里任性地划出来好多个速度。关键是我还挺享受这种弹奏的自由。
凭借手指划拍子和意念控制节奏学到了八级，有一天上课时，老师拿出来一个黑色的电子节拍器，“1大2大1大2大……”我被它的口令整懵了。先是学习它的原理，各种节奏型，然后老师让跟着它练习。完全合不上拍子，本来就不怎么熟悉的乐曲，弹奏时注意力都在音符、指法和错音上，根本无暇顾及节拍器嗒嗒嗒的口令上。好不容易想要分出来一些精力来听它的口令，一上手整个人都是错乱的。心里就嘀咕，为啥要发明出来这个黑客，没有它我就不用这么难受了。在老师不间断地要求使用节拍器的压力下，在自己还算强烈的好奇心促使下，我在逃避中尝试着去使用节拍器，这也让我发现了两个可怕的事实。一是用上节拍器后，我低劣的弹奏水平被暴露无遗，节奏不对、曲子不熟、衔接不够流畅，这些原本还可以一叶障目的弹奏问题无处可逃。在节拍器的监督下，我开始接受自己必须正视自己不足的事实，因此也经常体验到挫败感。二是用上节拍器后，练习曲子比原来需要更长的时间。原本不使用节拍器时觉得自己练得差不多了，就轻易地放过了自己，可是现在，连自己都看不下去就这样放过自己。一边想着延长的练习时间，一边着急地想要赶进度，内心纠结拧巴。
这个时候和它的关系就像是它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思绪和手指任它虐。跟不上太正常，也压根没想过能跟得上，可能是人性中天生的挑战意识被激发了，一遍一遍地跟着练，哪怕曲子已经千疮百孔，总有平整起来的时候嘛。遇到弹得比较好的句子和段落，经常就超过节拍器的速度，心里暗暗地小窃喜，嘿嘿，终于还有我比你快的时候！竟然还以此为荣。节拍器的速度设置到最慢是我不能接受的，调最慢意味着自己水平太低、速度太慢，接受不了自己如此的无能。有点儿心疼我这浅薄的认知啊。随着尝试和练习时间的增多，慢慢发现不跟节拍器自由演奏时的速度其实并不是慢得难以接受，至少是节拍器的最低速度或者比最低速度快一些，经常还会惊喜地发现已经接近80-100。这个发现让我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差，自我效能感倍增。与节拍器的磨合过程，不断地让我得到一定可以跟得上、速度还挺喜人的强化。也就不再执着于要领跑节拍器获得一点点优越感，放下了执念，终于与“杠速度”和解。与“杠速度”和解以后，心态就自然平和了许多，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到音本身上。用心体验和感受，意外发现节拍器可以提高弹奏的正确率。当要弹的那个音与节拍器的口令在时空中融合然后同时落下来时，音和曲子就变得非常笃定，一颗颗一串串的敲击在心门上，然后进入到灵魂里。经过几番这样的加工与内化操作，恼人的正确率卡点问题也迎刃而解。错音的情况有很多种，其中一种就是节奏不稳带来的。比如，一个段落中开始的部分都能弹对，段落中间或者快要结束的某个地方总是弹不对，可能是弹奏速度默默地渐快了，而我却全然不知。节拍器可以控制我的节奏保持在一个稳定的速度上，在这个视角来说，节拍器提高了我的弹奏正确率。毫不掩饰地说，我有点喜欢上节拍器了。想想初识还不接受它时的自己，还好没错过。喜欢上节拍器以后，更加期待练琴时间，期待着“哒哒哒哒……”口令声音响起来。找到适合自己的速度，去寻找掌控正确率和旋律的感觉，和这位友人一遍一遍地对话和交流，看得见自己的进步和它的赞许。然后去挑战更快一点的速度，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就像在打游戏通关。在低速的几个档位，觉得就像是同一个速度，弹起来毫不费力，就像打游戏的前几关，一般都比较简单容易通关，这种轻松感促使我想要挑战更快的速度。慢慢地增加到难以驾驭的速度，一开始的几遍是跟不上的，就像是游戏打到更高一点的段位，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过关的，但是与生俱来的征服欲会让自己停不下来，一遍又一遍，直到通关，或者直到接受自己的能力和水平暂时还不能通关。节拍器总是那样淡定和包容：“你弹或者不弹，你练或是不练，我都在这里，哒哒哒哒哒哒……”喜欢上它以后崇拜它无敌的优点：准！无时无刻，只要设置了一个速度，就可以绝对信任它，永远那么稳定，分秒不差。可快可慢！想要什么速度，在人类可及的范围内，它都能提供。对自己成长的方向和要求也就明确了很多。不求比它快，不怕比它慢，因为终究会步调一致、相互融合。筝路中已经不能没有它。
作者：苒然（以筝乐为友，在筝中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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